校級演講：賴其萬談醫學人文教育醫學不只是疾病而是看見病痛

Abstract

每當年輕的醫學生問賴教授，三十多年的行醫生涯裡最重要的心得是什麼。他總會說：「我開始知道『說病人聽得懂的話』有多麼重要。」賴教授用這幾個簡短的字作為開場。前一陣子，賴教授在高雄醫學院為醫學系同學上了一堂以「醫病關係」為主題的醫學倫理課，有一位同學問到︰「老師，如果你只能有一個答案的話，請問你做一個好醫 生，最重要的條件是什麼？」他脫口而出的答案竟然是「對人類受苦的敏銳度(Sensitivity to human suffering)」。他認為「對人類受苦的敏銳度」的確是作為一個好醫師最主要的條件。 賴其萬教授表示，當前的醫療制度過分注重「效率」，為了在單位時間內儘可能地替更多的病人看診，「病人話還沒講完，恐怕醫師的處方已開好了，病人回家後當然不敢吃這藥；在『健保看病不用花大錢』的心態下，病人往往會再去看另一位醫師，這樣不但刺激了醫師量需求的增加，也造成了醫療品質的粗糙、醫療資源的浪費與醫病關係間的互不信任。」 演講中賴教授講述了一篇登在美國神經學雜誌 Neurology 的「神經學與人文」專欄的故事；一篇由邁阿密神經科醫生Aptman醫師所寫的十分令人感傷的文章。故事述說幾年前Aptman醫師在前往聖路易士參加女兒在華盛頓大學的畢業典禮的前夕，突然接到惡耗，Aptman醫師的女兒與友人在街上被一個完全不認識的暴徒射殺身亡。文章描述接到這惡耗的整個心路歷程，Aptman醫師說他過去是個整天忙著看病、賺錢的開業醫生，對周遭還境很少有餘力去關心，突然間這晴天霹靂使他對人生完全失去意義，而再也沒有辦法看病行醫。後來在同事們的堅持下，Aptman醫師勉為其難地留下兼差工作，而後慢慢走出憂鬱的深谷。最近Aptman醫師以女兒的名字成立了一個為社會暴力犧牲者服務的慈善基金會，他很感慨地說，因為自己的遭遇而增加了「對人類受苦的敏銳度」，現下他對社會暴力的新聞都非常關心，同時也因此能更了解他的病患，而把他們照顧得更好。 醫生的這行業，的確是很容易因為看慣了人間疾苦而不知不覺漸漸失去了「對人類受苦的敏銳度」。一直到難以忍受的人間悲劇發生在自己身上時，才又重新發現自己的「人性」。然而也不見得做醫生做久了，都會變得麻木不仁。賴其萬教授繼續說了他在二十多年前到美國明尼蘇達大學進修時，第一次在神經科主任Bake教授病房回診所留下栩栩如生的印象。Bake教授是美國神經科學院的創始人，是國際聞名的神經學學人，那天他記得很清楚，Bake教授要檢查一位背痛的女性病患，他回過頭來 要護士小姐拿一條小毛巾來給他，那時候賴其萬教授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結果Bake他先把這條小毛巾放在這位小姐的兩大腿之間，然後才開始做「直腿伸直檢查」，以查驗病人是否坐骨神經受到壓迫。原來Bake是考慮到，當他將病患的一邊大腿舉高時，有可能會暴露出病患的隱私部位，因此他先用這小毛巾遮蓋，病患就不會感到尷尬與不安。這種對病患感受的「敏銳度」使得賴教授不得不折服。 「如果我們不努力去了解病患受苦的故事背景，就沒有辦法去感受到病患憂鬱的深度，而膚淺的治療有時反倒雪上加霜無濟於事。」賴其萬語重心長地說，照顧病患並不是只把病患的痛苦當做我們對抗的敵人而已，更重要的是在舒解他們的痛苦時，也能幫病患感受到有人關懷他們，使他們更能承擔這個痛苦。 世界醫學教育聯盟 (World Federal of Medical Education, WFME) 曾列出醫學生的課程應該包括七個核心，我們今天台灣做到差強人意的大概就只有三項:「基礎醫學知識」、「一般臨床技巧」、「臨床判斷技巧」，但是我們一般 都忽略了「基本行為與社會科學」、「溝通能力」，「人文教育」與「醫學倫理」，而這些我們未能強調的部份，事實上都和「對人類受苦的敏銳度」有關。台灣醫 界層出不窮的怪現象，如「看病時間短而草率，查問病史、理學檢查時間不足」、 「對待病患、家屬的態度不夠尊重」、「收受紅包、偏濃特權」、「不尊重病患的隱私權」等等，不也多少與我們醫學教育的導向偏差有關嗎？ 賴其萬認為如果我們的醫生與醫學生都有機會多讀一些關懷人文的好書，了解一些台灣醫界典範的用心，多思考自己專業的使命，用心培養我們這種專業者 的自重 (self respect)，參與社會服務以品嘗服務的樂趣，而社會大眾也都能加強公德心與正義感的話，我深信只要大家都用心提升「對人類受苦的敏銳性」，台灣的醫療環境一定會有更美好的明天。 他誠懇地希望台灣的醫學教育教出來的醫師都能夠作到像哈佛大學醫學院前外科主任摩爾醫生（Dr. Francis Moore）所說的：「醫生要能以三種方式來幫忙苦難的病人：話語，醫藥，與雙手。」 醫生講的話一定要讓病人聽得懂，能夠安慰他們；醫生開的藥一定要考慮不只是治療的作用，副作用也要考慮；而醫生的手並不只是外科醫生開刀的手，而且是一雙 能夠安慰病人，拍拍病人肩膀的手。我衷心地希望我們所訓練出來的醫生都能懂得人際關係最重要的互相尊重，而能將心比心地關懷他們週遭的人。 秘書室編輯報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