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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C 欄位 | 值 | 語言 |
|---|---|---|
| dc.contributor.author | 楊牧 | zh_TW |
| dc.date.accessioned | 2025-08-26T03:30:49Z | - |
| dc.date.available | 2025-08-26T03:30:49Z | - |
| dc.date.issued | 2008-04-22 | en_US |
| dc.identifier.uri | http://hdl.handle.net/11536/165039 | - |
| dc.description.abstract | 一、 菱,我們都是不愛拍照的。當別人一窩蜂壅塞在鏡頭前,努力在底片上佔據一塊青春的白點,我們總顯得格格不入,立於人群之外,睥睨前方的吵鬧喧嘩。不得不承認,或許我們也只是想與眾不同,殊途同歸。這是一個令人微笑的共通點,稚氣而固執地不留下任何彩色痕跡。 妳從小便不愛穿裙子,偏偏妳母親是個粉色系洋裝愛好者:小孩總沒有選擇衣服的權利。我幾乎可以看到,妳癟著嘴,眉頭緊縮,手還不時扯著蕾絲花邊,彆扭的站在鏡頭前,照片中的妳該是如何地令人發笑。大約沒有女孩兒會喜歡小學制服,百摺裙實在是大麻煩:淘氣的男孩們作弄戲耍,女孩們很早就聰明地在裙裡多加衣物。妳是好動的,從妳神色飛揚的敘述中,我驚嘆於那雨中打籃球的淋漓與氣魄──下了課,外裙脫去,運動褲是妳誠摯的夥伴。妳睥睨拘謹,並自許:男孩子做得到,妳也可以。 我如此欣羨那般豪氣,雖然初次見面時難以察覺,妳覆上文靜的外衣,安靜得彷彿不存在。我始終活在厚重的包裝中,或許因此嗅到了妳漠然下的躍動,一種我渴望的特質,相映著我全然的死寂。那時我總感到將要溺斃,掙扎已徒然,我等待一個預兆,一個必然的結果。 我等待著的,可能是速度的極致,假想終於有翅膀帶我離開,或是,家人都睡去的晚上,膠囊中的秘密黏膩召喚我永恆的睡眠。沒有人重視我在學業上的努力,他們只看到我的缺陷,注視著我異質的靈魂。在我們相遇時,菱,我已過了奔跑吶喊、祈求有人聽見的階段了,我知道該相信的只有自己,至少我還可以決定自己的離去,我還以掌握這樣一個如此卑微粗鄙的權力而自喜。 事情從不如我預期,菱,我的偽裝一層層剝落,我才發現彼此的相似,我倆就像孿生的靈魂,我作著妳的夢,妳寫著我的詩,原是不相干的陌路竟可相遇,或許風吹絮飛、草籽落腳總是有些必然的。是否孩提時的照相壞了妳的興致呢?那是一種直覺:鏡頭就是枷鎖,而妳不願困守其中,即使不再穿裙子了,遠離鏡頭成為求生意志的延伸。 我作過這樣一個夢:先是在黑暗中漂流,過了許久,綿緩極輕地我降落在一面大鏡前,鏡面浮泛微光,我望見了自己的影。它坐起身,走向鏡面,臉貼對著我的,我倆互相注視著。時間已然破碎,我看見了一片幽深的闇,有著靜止與湧動,然後,我看見了它眼底的絕望與哀傷顫抖,它的眼角有了水痕,無聲的流墜,無法遏止。 有一陣子我的確害怕望見鏡中的自己,或許是懼怕映出太多我的偽裝,害怕我構築的高牆竟會是脆弱,我的逞強會在成像的一瞬潰如潮水,我複雜蕪亂的情緒會暴露於他人之前,世界施予我的殘酷連反抗再也不行。我像是精神上逐漸消瘦,寡言閉口,狂暴情緒自靈魂剝離而成為個體,低聲黏膩地在我耳邊喘息,我開始聽不見真實世界的聲音,自我對白如梵唸在腦中縈繞愈響,而我的肉身只是行走,冰冷地注視我無邊的恐懼與憎恨。 然後我才真正與妳認識。 二、 其實我們最初的動機極為相似:我總以為,女生做得到的事我也可以,像是許多纖細繁複的手藝,我曾如此自負著。究竟是欲望驅使行為,或者倒果為因,最終我挖掘出女性底的覺察,制服上明顯的性別區隔使我厭惡,無分男女的體育服是每週最值得期待的。我仗著比一般女生更明亮的嗓音,盲目而驕傲地建築讓自己被寵愛的世界。 女孩兒是水,嫁人的婆子如泥污濁,但在男孩體內沉睡的少女呢?期待著的長大開始變成惡夢,青春原來只是無期監禁的判決。孩童時對待長輩的甜美可愛必須轉變,我卻選擇了錯誤的延續,因我早習慣了,習慣以閨秀自許,一言一行皆以嫻雅溫柔為圭臬,這樣天真的認知開始遭受懲罰。我不再是老師的寵徒,家族長輩以譴責批評的態度壓迫我,人群環繞私語,幼小的我只是不解,世界為何發生遽變。 「他們不愛妳了。」 這樣的悲劇性的認知成了新世界的基礎。菱,妳知道當一個拓荒者的艱難?這個世界沒有其他人,清冷的月光下是一片荒蕪,我裸身行走,腳底的棘刺已然無法拔出,閉上眼是無垠的闃寂;我必須以想像力替自己穿衣,想像行走於江南豐美的阡陌上,想像我還可以擁有編織夢的能力,可以是靈氣逼人的如水少女。這個新世界有許多裂隙,我每一刻都在築牆,牆卻每一刻都在崩解。身體的變化使我醜,使我愈遠離心中盼望的模樣。 在妳無意看見我手腕內側,原以錶帶遮蔽的,無數細小白色肉痕的當下,妳未曾說話,悄悄的轉身離開。之後,我不斷惱著自己的粗心,想著導師或許要找我約談了,在第三天,妳輕輕走到我面前。 「妳不會自殺的。」 這句話,妳沉靜地說,好似理所當然,在我心底卻是一陣驚駭。 妳說,如果一個人如此相信自己死的意志,代表這個人對於絕望幾近於倔強;我執之念如此重的一個人,怎麼會放棄自己? 我當時是恨妳的,恨妳連最後一點自尊都不留給我,何況,我們尚未相熟。妳不會懂得,當周圍的女孩紛紛穿上美麗的洋裝,我連露出欣羨的眼光都不行,想像力已貧乏得無法裁剪我身上的男衣。我忌妒,我忌妒她們恣意撒嬌的特權,忌妒她們與母親私密的話題。妳也是她們中的一個,享用了一切卻毫無知覺,我恨妳,如此自以為是踐踏別人賴以維生的謊言。 在我試圖抗辯妳尖銳的言語時,妳眸底映出過於清澈的雲煙使我怔愣,那不是一個光華燦爛的女孩兒應有的沉靜。妳沒有沾沾自喜,出乎我意料地。 三、 兩個女孩兒。 一個憎恨自己的肉身,渴望幻化成蝴蝶。 一個並不討厭自己,卻喜歡上擁有同樣軀殼的人。 鏡頭與我們的連結竟成為一種微妙的平衡,鏡頭容不下的地方有著游離的孤魂,於是我們相遇。在那個顯像殘酷的世界裡,我們拒絕存在,寧可呆在真實的即逝光影中慢慢褪色。秘密發現後,妳開始主動在生活上提供幫助,我才逐漸明白,雖然妳未曾明說,我們以秘密交換彼此的友誼:我被困在一個永遠無法離境的機場,妳則是班次已起飛卻被塔台告知拒絕降落。 即便後來我們熟稔,平日亦會像姐妹淘般打鬧,妳卻很少說到過去,只說著願意給予的訊息。我像是沙灘上撿拾貝殼的孩童,碎片是真相的臆測;我極難推想,妳是怎麼樣發現自己的不同──可能,身體騷動的流年裡愛上了一個光鮮少女,仍然女子的心思迴腸百轉,會有怎樣的自我責備,傳統與愛慾相互傾軋,戰況慘烈。或許永遠的離開曾是妳的選擇,妳與我說,妳曾經歷了一段很長的輔導,理了心底糾纏的一團亂線,雖然痛楚,可線頭終是拉了出來,妳選擇閃爍,隱晦地閃爍。 究竟性別給了我們怎樣的桎梏?當我流著淚向母親懇求別將我兒時朋友(我也曾經,有過往甚密的朋友,自然,純為女性)的信件丟棄,我感受到一種罪愆,不明所以地被強迫認知「我犯了錯」,我卻無從尋索自己的行為究竟何處不符合品德良知。雖然我難以說明,究竟是先愛上了男子才覺察自己女性的內在,或者自我認知本就無關於受到吸引的性別,但是,我始終拘泥於擲出一個精確的定義而不斷自我懷疑。我的確失去了張望世界的能力,瘋狂地相信著自己是可憐的,將自己推上悲劇的舞台中心。或許有人曾經駐足,我卻是一味地失望,失望於他們總是無法全盤明瞭,我推開所有試圖或至少願意傾聽的人,卻堅稱自己被遺棄。 菱,妳給了自己怎樣的定義呢?人在生命過程中總會有段時間需要嚴格緻密的自我定序,決不容許模糊地帶──這對於所有靈魂都是一項挑戰。或許可以虛妄地以為,我們的旅途比一般人更艱苦,我們需要粉碎從小建立的、已經學習許久的「如何面對『我』以外的世界」的思維,重新建構一個理解維度,抵擋真實世界的無情鎮壓。 妳厭棄純女性的衣著,我看過妳便衣打扮,英氣逼人的小男生,我心中的確只有這樣一個簡單的形容,我震撼地感受到,一種超脫了性別、自在行走於天地的坦然大度。我看世界的眼已經隔了太多山水,妳的眼神卻是微塵不染,在我初次望進妳眼底的一瞬,驚懾於迸現的火花,裡面盈滿了妳對生命的焠鍊,我清楚地看見自己赤裸。我於是開始明白,生命是可以允許灰色地帶存在的,光和影並非絕對相對;一個人可以活著,以其最舒怡的紋路綿展,只要,他能夠給予世界悲憫,對待自己多一些寬容。許多年來,我終於真正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呼吸的節奏,對著微小美好的事物微笑;心底的一張長桌,我終於可以坐下來,絮絮地和曾經惶惑失措的我談話,了解彼此的長途跋涉,理清了過去與現在的必然關聯。當心靈與身體開始講和,我才真正有勇氣,去面對未來的荊棘滿路。 其實妳的眼就是鏡頭,那是妳給我的仁慈,菱,直到後來我才發現。 ─── 如藏紅花反覆迸裂,痛苦 堅持露水點滴的季節,雲在天空 整理舞衣,創傷為了試探靈魂 ─── | zh_TW |
| dc.language.iso | zh_TW | en_US |
| dc.publisher | 國立陽明大學 | zh_TW |
| dc.publisher | National Yang Ming University | en_US |
| dc.title | 性別平等徵文-第一篇:真實 | zh_TW |
| dc.type | Historical News | en_US |
| dc.identifier.journal | 陽明電子報 | zh_TW |
| dc.identifier.journal | YMNEWS | en_US |
| dc.citation.issue | 150期 | en_US |
| 顯示於類別: | 陽明電子報 | |

